第一章 梦回

雪不大，刚没鞋。天气不冷，刚穿棉袄。

在东北大地的某个小茅屋里，一声高亢的哭嚎惊出了半里地：“苍天啊，大地......”

我叫刘兴国，此刻正躺在茅草上，盯着黑黢黢的房梁，狂嚎着。

当然，一个正常人醒来时，发现自己变成另外一个人，肯定有点感慨，并会发出一点不正常的声音。

但是我还没有来得及在这个时空发完第一句感慨的时候，只听旁边哗啦哗啦的声响，接着一张蒲扇般的大手捂住了我的嘴。一会听见有人说：“莫事，胡平那二愣子嚎啥？不知道规定？”另一个人小声的说：“白天睡觉，晚上要出发的。”“胡平你怎地啦？”这些话都是东北的口音，还算好懂。

被冠名为“二愣子”、“胡平”的我眨巴眨巴眼睛，拿手指指捂着自己嘴巴的大手。

那汉子不好意思的把手松开，嘿嘿地干笑了两声，摸了摸脸上的伤疤。

此时，我向周围看去，只见几个穿着黄布棉军装的士兵们或蹲或站在窗前、门后，手上拿的枪是三八式？拍戏？中国的导演一般没这么敬业吧，都是拿现代的军装糊弄人。www.wfdou.com 狒狒小说网

记忆慢慢的回来了，一个个熟悉又陌生的脸映入眼帘，疤脸的是班长石宝山，瘦高个班副崔大虎、特能吃的冲锋枪手兼老乡于朋，枪法特准但很腼腆的刘阳，刚参军不久的几个小战士尹小北、胡栎、蒋天禾。

穿越了？！我千言万语无法说出口，想了想，还是烂在肚子里吧。无可奈何的张了张口：“我没事，做噩梦了，大家休息吧。”

大家伙互相看看都回到自己位置躺下了，只是奇怪现在能做什么噩梦能把胡平吓醒，不疑有他，都去休息了。

我躺在茅草堆里，翻了个身，把脸背过去，静静地在回忆着事情。脑子中一个片段一个片段闪现着以前的事，渐渐的自己和记忆之中的人重叠起来，自己原来只是一个普通的大学生，有点愤青，爱看点军事书，老是梦想着上战场。在一个雷雨交加的夜晚，在大马路上接了个同学死党的电话，被雷劈了。可能是冤魂不散吧，也可能是某些地狱的领导玩忽职守，把我的灵魂弄进这个身躯了。我和原主人的灵魂合在一起了。

而这身体的原主人大名叫胡平，31岁，独子，母早亡，山西人，曾经进入山西大学求学，本来家里的老父希望自己能将票号发扬光大，但37年卢沟桥事变之后，日本鬼子入了中原，叫嚣着“一个月踏平山西，三个月灭亡中国。”分两路的进攻山西，其中一路鬼子从娘子关入的山西，太原保卫战失败，山西大学被迫停办。

日本鬼子烧杀抢掠无恶不作，过了两年，家里的“德义成”票号也被日本人抢了，老父被气死，底下的掌柜、伙计都散了，票号就这么倒了。胡平怒发冲冠，没毕业就参加了八路军麾下的决死纵队。

这是血海深仇，胡平与日本人打了几年，抗战胜利后去了东北参加了东北解放军。现在的胡平隶属于40军120师360团，团长徐锐。

我发现胡平打过的战斗很多，好像这位参加过抗日战争、解放战争，在辽沈战役的时候，曾拿着三八大盖和副团长打下廖yx的指挥部——胡家窝棚。怎么说呢，这家伙满脑子都是打仗的事，而且这位惹祸的本事很大，加上恃才傲物，一直是个刺头，再加上以前和其他几个战士枪毙过四个日本战俘，当时影响很坏，连带着当时的连长也被抹成小兵，就这几件印象深刻，其它的事一时还想不起来，还有最重要的地方没想明白，想了一会我就头疼得厉害。

约莫到下午的时候，我翻身坐起来，摇摇迷迷糊糊的脑袋，心里想起自己的事，不就是打手机时被雷劈了吗，让咱再活一回，贼老天对咱不薄，好好活下去吧。

旁边打着鼾的便是班长石宝山，方脸的关东大汉，曾带着胡平冲进了廖yx的指挥部，拼到最后了，敌人依然顽抗，他和国军老兵对刺，那块长长的疤是当时肉搏的时候让刺刀豁的，差一点要了他的命，幸亏排长拎着驳壳枪给了那个国军一枪，不然他就见马克思了。

再看看周围，战士们大白天睡得正香。奇怪，大白天睡啥觉？夜里有任务？夜战？解放了啊，要去打哪？我一时半会也想不清楚，算了不想了。把盖在身上的棉被紧了紧，太冷了。

哎，想起远方的爸爸妈妈，儿子对不起你们了。我愣楞着看着房子外面的飘落的雪......

这时，疤脸班长翻身坐起来看着我，（知道我在看他？）说：“想家了吧，哎，我也只回家还不到半个月，就接到命令过来了，咱家里娃娃刚会打酱油......”并在那里作回忆状，脸上带着看到妻儿的喜悦，其他战士们也纷纷坐起来开始说家乡的生活多么多么的好，有几个新来的战士在角落里流眼泪蛋子——原来战士们都在装睡啊。

我无语中，又不是再也见不到了，只好点点头，我没想到的是，在以后的日子里，很多人包括班长真的是再也见不到他们的家人了。

石宝山叹了口气，刚想说啥，猛然听到司号员在吹集合号，收拾好被子、水壶、干粮，七八个手榴弹，将绣着“将革命进行到底”的白毛巾绑扎在胳膊上，抓起半旧的三八步枪，子弹带，手榴弹袋，跟着石宝山班长和其他的战士们往外冲，集合整队自不必说。队伍集合在茅屋外的打谷场上，团长一挥手：“出发”。

士兵们排着纵队，黑乎乎的一眼看不到边，我也在队里看着黑色的天空。西边灰色的余光已经暗了下去，整个队伍安静的前进，没人说话，只有驮着机枪和迫击炮的骡马和背着枪的步兵们的喘息的声音，这是去哪？我没敢问。

当到达一个小城镇，由于刚下过雪的地上踩得有些泥泞，棉裤上都是泥巴。我向左右看去，道路两边窗户上都贴着米字型纸条。刚想问旁边班长干什么去的时候，一辆吉普车从身边开过，车上的穿军装的老头看着有点眼熟，吉普车的灯光照亮了整个街道，也照亮了远处的一个白底黑字的路牌——安东，还有一座大桥跨江而立，无数士兵组成的纵队正穿过这座大桥蜿蜒而去。

安东，怎么是安东？等等，我是40军120师。难道是朝鲜？一道晴天霹雳在脑中炸开，朝鲜战争——中国人民志愿军。

还抱有一丝幻想，我小声问旁边的于朋：“今天几号啊？”

“10月19日”这句话，将我最后一点疑问都打消了。1950年10月19日，平壤沦陷，联合国军追击着朝鲜人民军残部，也就在今天，中国人民志愿军13兵团4个军秘密跨过鸭绿江开赴朝鲜战场。

我就是第一批入朝参战的志愿军？开玩笑吧？脑子在嗡嗡响，居然是朝鲜战场，没有空军，只有小米加步枪的志愿军。我看看身上，的确背着把步枪，俗称三八大盖，子弹数数，不足100发，手榴弹沉沉的七八个，还有一个救国牺牲的勋章，这是抗战时候的，得收好。当逃兵？想都不去想，最起码还有点小骨气，在朝鲜要打上好几年的，那句歌词怎么唱来着：“雄赳赳，气昂昂，跨过鸭绿江。”是驴子是马，上朝鲜战场溜溜去。

走到大桥边的时候，我向后看了一眼，背后的灯光点点，这是我的祖国，一个刚刚结束三年内战，百废待兴的祖国，国土还未完全统一，偏远地区的土匪、国民党的武装力量还在负隅顽抗。美国人打上门来了，中国人得教训一下不可一世的美国人，只要在东方架几门大炮就可以侵占一个国家的历史一去不返了。

对了，刚才过去的那个老头不会是彭z吧，怪不得那么眼熟，擅长打恶仗逆战，“谁敢横刀立马，唯我彭大将军”的彭z？就从我身边过去了？我揉着眼睛，确信自己没看错。

而我只是个小兵，和彭z差了千里远，过了鸭绿江就成了过河卒子了，有进无退，杀人与被杀，这是小兵的必然的命运，也是小兵该有的觉悟。

国破则家亡，胡平就是个例子，中国有无数个相似例子在各地上演，为避免重现全民抗战的惨剧，无数小兵的血要把朝鲜的河山染红，把侵略者打出去。起点